【BBS AU||H2OVanoss】Summer Train
*Greyson Chance - Summertrain
Ep. Four
Delirious又开始做梦了。
有意识的时候他飘在混沌灰白的世界里。浮沉的样子悠悠然像水里一片叶，一艘无锚的船。世界和他都空空荡荡，没有着落——但那都无所谓。Delirious迟钝地想，在无边的深白色里伸了伸手。虚空里有东西擦着手指头溜出去，好像是水，凉凉带点腥味。Delirious疑心那是不是雨水，挣扎着想坐起来凑近去看看。他的一只手撑住自己，不待发力，手下的雾气就突然冰面一样地裂开树根一样的缝隙。Delirious愣了一下。不等他反应，这个空间忽然整个地崩坏了。冰面下无穷无尽黑色的深渊。他掉了进去。
然后就蓦地惊醒了。连短暂的尖叫都没有。
Delirious深深喘着气，慢慢恢复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倚着窗睡着了，抵住玻璃的额头麻麻的有点痒。窗外的天黑压压，雨水好像瀑布一样，大到时空都有断裂感，像是世界被淹没，地上的水在向天空倒流。Delirious看得出神，好一会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里多出来好几条简讯。
Vanoss：我上火车了。记啊期一！！（HOOOOLLIIIIDAAAAAY!!）
Vanoss：我对面是个挺奇怪的哥们。
Vanoss：Delirious你还活着吗？
Cartoonz：嘿，你到哪了？快到了知会一声。
Vanoss：网真差。
……这亚洲人说话真文雅。
Delirious盯着手机上仅仅只有一格的信号标识不自觉就笑出了声。声音沙沙的，还带点潮。
他打字道：护好你的屁股。我还活着。网烂透了。
那场雨来得毫无征兆。
前一分钟Vanoss还借着日光装模作样地翻书，下一分钟天就暗了下来。玻璃窗上莫名出现划痕一样的水渍，一声惊雷被火车的声音盖住，闷闷地响在云端，然后大雨就来了。瓢泼一般的，淋漓的，恣肆的。从车厢里看出去只能看到灰白的水幕，世界整个地被雨水裹挟，可是经过铁皮阻隔的雨声听起来却钝重而柔润。这场雨的声势太过浩大，Vanoss没敢开窗，却分明感觉得到沾染着雨水的风的腥甜味道。他放下书朝对面看了一眼。对面的乘客的行李还在，人已经走开了。桌上一包纸巾原封不动，旁边放着一条口香糖。Vanoss不确定那是不是给他的，想了想还是没有动，回头接着去看他的雨。
早些年在加拿大的时候，他很少有看雨的机会。原本他住的城镇就是寒冷而干燥的地方，往往一下雨就一定夹着雪，一下雪就意味着冷，冷就意味着热可可——在他还小的时候，下雨是他给自己的、心安理得多喝一杯热可可的借口，到他长大，对雨天的执着就弱了下去。
但是他知道Delirious不一样。
想着热可可，Vanoss忽然就觉得嘴里干干的，一点点苦。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倒是还早，电量也充足，只是信号差到极点。Vanoss叹了口气，心里骂自己离了手机什么都做不了，一边站起来，准备到餐车去看看。大概是因为下雨，过道里没什么人，只有一对小情侣靠在窗边。男孩身材修长瘦削，听到声响朝Vanoss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絮絮叨叨地说话。女孩子娇娇小小，一双手抱在胸前，眼睛茫然地看进雨里，嘴角看不清楚弧度。两个人貌似各自独立又始终亲密地贴在一起，冰冷里有种怪异的温馨，温馨里又有讽刺。Vanoss被深深刺痛了，但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好低着头快速走过去。
虽然还不到晚餐时间，餐车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有些甚至已经吃上了。Vanoss要了一杯热可可，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空位，再往前走终于找到一个，在那之前一张餐桌边就是他对面的室友。依旧带着耳机，好像没看见他，把整个世界拒绝在双耳之外。Vanoss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坐到那个男人对面，端着自己的饮料在后面的空位上坐下。
眼看着可可快见底了，雨还在下。一点不见变小的趋势。Vanoss盘算了一下，想着干脆把晚饭也解决了，然后随便在床上还是在哪浪费一晚上，横竖明早也该到目的地了。一边盘算一边习惯性地看一看手机。Delirious回了他的信息：“护好你的屁股。我还活着。网烂透了。”三个短句，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和亲切感，被他反反复复地嚼了多遍，好像反刍。Vanoss莫名想到自己的女友，想到自己的不安定感，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对情侣，想到他和他的朋友之间永远存在却从来没有意义的距离，忽然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担忧的所谓“不了解”或许正是他得以维持和Delirious的友谊的东西……或反过来说，人和人之间，现实和虚构之间，最好的状态总是相互独立又相互依赖……就好比卡戎之于冥王星……之类的。
脑子里的想法开始乱起来。Vanoss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感叹道人的大脑真是一刻也闲不住，在这最闲的时候竟然开始想起平常压根不会考虑的问题来。一边要了一份简单的肉酱意大利面往回走。刚放下来手机就叮当响了一声。Vanoss顺手划开屏幕，只一眼就愣住了。
Delirious：我不推荐车上的肉酱意面。They taste like shit.
……不会吧？
Vanoss腾地站起来，动作在狭小空间里显得尤其剧烈。他的目光在整个车厢逡巡一圈，最后落到前面的他的室友的脸上。那是一张可称上典型的美国人的脸。金色短发温顺贴在额头。绿色眼睛。脸部线条有些冷硬，雨幕里略略柔和下来。像是感觉到Vanoss的视线，男人抬起头来，慢慢露出一个有点局促的笑。
“Del-Delirious?”
声音出乎意料地有点颤抖。Vanoss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可能是因为周围好多人都在看他的缘故——不，只能是这个缘故。Vanoss这样告诉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要期待些什么。
然而被他紧张兮兮逼视的他的室友却只是露出疑惑的神色，向自己身后看了看，回头投过来一个奇怪的眼神：“Um, excuse me, what……?”
——不是他。
Vanoss觉得后背都凉了。尴尬在一瞬间变得具体无比，他被凝固在里面不知所措。手机在桌子上震了震，显示出来一条新信息。是Delirious。他亲爱的朋友迟迟才发过来一张被吃了一部分的恶心巴拉的肉酱意面的图片。Vanoss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冲谁发火，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先坐下。样式繁复的句子在他脑子里打转。他犹豫了很久才敲下去“FXXK U”几个字母。还没按下发送，就又有新信息传过来。
Delirious：How’s everything going?
……算了。怪网络。Vanoss认命地想，重新把发送框的内容改一改：“一切都好。”想了想，补充一句，“除了我把我室友错认成你之外。”
发送。
放下手机Vanoss开始扒拉眼前的那盘意面。这世界上所有火车套餐所有肉酱意面总是长得一个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想象Delirious在这车上。脑子里一边还回放着刚刚自己慌张的样子，场景窘到Vanoss几乎想立马就逃回房间逃回床上逃回家逃回加拿大——但是一边又忍不住想象如果，他是说如果，Delirious真的就在这列火车上，就在这节车厢，甚至就坐在对面，自己会怎么做。他忽然很想把一切都向Delirious坦白。坦白他早就承认过的，也坦白他尚未提到过的。Vanoss想着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乘客。那是个看起来已经有些年纪的女人，餐盘里放着的也不是意面而是香肠——好笑是他竟然真的还有这样微小的希望，希望自己的朋友就在自己面前。
Vanoss下意识地朝那个女士点一下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真的在思考和练习打招呼的方式，立马又脸红起来，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几乎在同时，劣质肉酱的呛人气味流窜进食道，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
……Shxt. Delirious was right.
TBC.